9月12號，太陽照常地升起，但是昨天發生的、震驚了整個地球的恐怖襲擊，永遠地留在世人的記憶中；而明媚的陽光，也暫時無法褪去人們的陰影和悲痛。

世貿中心雙子塔已經徹底崩塌，廢墟中燃燒著熊熊的大火，救援人員清理著瓦礫，營救著被埋在廢墟中的幸存者，整個紐約依然處於半癱瘓的狀態；全美所有民航航班停飛，48個州停止一切商業和私人航班，美國領空禁飛三天時間；整個經濟也陷入癱瘓，民間謠言四起、風聲鶴唳；全球美軍高度戒備著，戰爭似乎一觸即發……

昨晚一整夜，傑西卡都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，一閉上眼睛便是一片可怕的黑暗，還有那些跳樓逃生的人、崩塌的世貿大樓、街頭上離開曼哈頓的人群、有可能發生的第二輪襲擊，死亡……還有那張微笑的臉龐，讓她惦記得睡不著的臉龐。

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？傑西卡靠在沙發上，看著電視屏幕的直播報道，正要拿起電話嘗試性地打給他，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，還有那熟悉的嗓音：“傑西，我回來了！”她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，起身拖鞋都不穿，咚咚地往門口那邊快步走去，只見王揚背著一個行李袋站在那裏，風塵仆仆的樣子，他微笑道：“我回來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傑西卡面無表情地看著他，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得很快，忍著撲過去抱住他的沖動，問道：“為什麽你會在這裏！你不是留在新澤西嗎，你答應過我的……”

王揚輕輕地一笑，一邊放下行李袋，一邊說道：“嗯，我是答應過你。但是我想看到你，在你身邊，所以我回來了。”傑西卡顰著眉地眨了眨眼睛，又問道：“如果火車上有恐怖襲擊，怎麽辦？你讓我怎麽辦？揚，我很生氣！”王揚點著頭地走向她，道：“我任性了，我幼稚了，但我就是想回家，還有看到你。”

傑西卡還來不及說些什麽，就被他用力地一把抱住，嘴唇也馬上被吻住。她感到心裏真正地松了下來，再沒有那股糟糕的擔憂，而是填滿了知足和珍惜。她的雙手也摟抱住他的背，兩人溫柔地吻了起來。

911事件過去了兩天的時間，消息似乎才漸漸地明朗了出來，這次恐怖襲擊共有四架民航飛機被塔利班分子劫持，兩架撞擊了世貿中心，一架撞了五角大樓，還有一架墜毀在賓西法尼亞洲。現在已經預計有超過二千人遇難，包括四架飛機上的246名乘客、世貿中心和五角大樓的工作者，還有數百名殉職的救援人員……

在這兩天裏，王揚都是待在家中度過，受這件事的影響，好萊塢幾乎所有的電影劇組都停工休息，《甜心》和《第九區》也不例外。

現在娛樂界正籌劃著一個名為“美利堅向英雄致敬”的賑災募款電視晚會，包括威爾-史密斯、湯姆-克魯斯、布拉德-皮特、金-凱瑞、茱莉亞-羅伯茲等一眾好萊塢一線巨星、無數的明星，還有音樂界的流行歌手席琳-狄翁、瑪麗亞-凱莉等人，都已經確定會出席。

而作為在年輕人中人氣名列前茅的80後明星，傑西卡也受到了邀請，她也決定出席，和克爾斯滕-鄧斯特等幾個年輕偶像一同登臺；王揚是一個導演，並不在受邀行列，不過他已經準備好捐款了，這也是他能為這場災難做的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，還有明天一個在南加大舉行的保密會談，國土安全局、軍方、反恐專家，和極具想象力的導演，一起討論恐怖分子未來有可能采取的行動，共同商討反恐行動的方案。

寬大的電視屏幕上，直播著救援行動的NBC頻道，世貿中心的廢墟仍然一片狼藉，堆得幾層樓高的瓦礫、猙獰的鋼筋水泥、滿地的灰燼屑片，從廢墟中升騰而起的、直沖雲宵的巨大煙柱……消防隊員們不停地努力挖掘著，盡管明知道瓦礫堆裏就埋著撥打911呼救的幸存者，卻有些無能為力。

“第一個飛機撞到北樓的時候，我們還以為是意外……我老公，他在南樓的103層工作，他……”電視裏，一名中年的白人女人泣不成聲，她雙眼早已哭得又紅又腫，滿臉的絕望，哭著道：“他還打給我的手機，告訴我這件事，告訴我他很好……他本來可以逃出來的，如果那個時候他就下樓，他……”

她的眼淚洶湧而出，背後便是曾經的世貿中心，哭道：“那時候我就在這裏不遠，我就那樣親眼看到第二架飛機撞入南樓，然後，然後……然後我就和我老公失去聯絡了，我不相信，我不相信他死了……”她抹著止不住的眼淚，搖頭道：“我不相信，他一定還活著，就在廢墟的裏面，他一定還活著……”

現場像這名女人這樣痛哭的民眾不在少數，他們都失去了至親的人，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，祈禱著奇跡的發生。

沙發上，倚著王揚肩膀的傑西卡擦了擦眼角的淚水，難過地道：“太可怕了，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會出這種事情？他們在想什麽，怎麽能這樣！”

王揚沈默地摟緊她的腰，心裏也很難過和沈重，前幾個月他才剛剛失去了一位至親的人，他知道那有多麽的難受和糟糕，那是死了，永遠都不會再看到，再聽到……吳老頭是壽終正寢地安樂離開，但這些遇難者呢？死亡人數在不斷地上升，可是每個“1”字的後面，都代表了一個破碎的家族，妻子失去丈夫，孩子失去父親，哭泣、哭泣……

兩人依偎著又看了一陣報道，這時候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，王揚伸手拿過一看，是馬克-斯朗特打來的，他接通了道：“你好，馬克。”那邊的馬克-斯朗特打了聲招呼後，便說道：“揚，我收到一個消息，科爾-蘭斯頓死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王揚頓時怔住了，皺了皺眉頭，坐直身子問道：“死了？科爾死了？”聽到他這句話，傑西卡不由得疑惑地看著他，王揚又問道：“你是說……死亡的那種死？”馬克-斯朗特嗯了一聲，道：“是的，死了。他在那架撞向北樓的飛機上。”

科爾在那架飛機上？想起那天親眼目睹的景象，王揚一時間說不出話來，他看了皺著秀眉的傑西卡一眼，呼了一口氣道：“唔，馬克，還有什麽事嗎？”

“是的，這是我找你的主要原因。”馬克-斯朗特的聲音很沈和嚴肅，道：“揚，關於《第九區》的計劃，現在我們是不是要重新考慮一下了？也許我們應該推遲這個拍攝計劃？”聽到是這個話題，王揚不禁緊了緊傑西卡的腰，皺眉道：“不，我現在不想談。而且我滿腦子都是它，馬克，不會有什麽推遲，更不會取消。”

馬克-斯朗特不置可否地噢了聲，非常認真地道：“有些事情是要去面對的，你得好好地想清楚，911之後，觀眾的觀影情緒已經不同了，他們需要溫馨的、搞笑的、輕松的，但《第九區》……揚，好好想一下，過幾天我們再談。”

“嗯，拜拜。”放下了手機，王揚瞪著眼睛地抓了抓頭發，推遲、取消？不！他甩了甩頭，暫時不願意去想，但馬克-斯朗特帶來的那個消息，卻占據著他的腦袋。傑西卡拍了他一下，問道：“揚，科爾死了？就是那個狗仔隊科爾？”王揚看著她，點頭道：“嗯，他在第一架飛機上。”

兩人都沈默了下來，毫無疑問他們都非常討厭憎惡科爾，但是現在他死了，死在恐怖襲擊之中……看著電視上悲痛欲絕的遇難者家屬，王揚出神地想了一會兒，嘆道：“我不知道，如果只是科爾，我對他的死完全沒有感覺，也許就是一句‘噢，真讓人遺憾’，沒有高興沒有難過，我不在乎。”

傑西卡表示同感地點了點頭，王揚攤手地呼了一口氣，道：“我討厭他，以前我也想過‘他這種人渣就該死’但為什麽他不死在其它時候、其它地方？也許我會高興一點？”傑西卡默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，說道：“我也想過，我想過狠狠地揍他，揍所有的狗仔隊；我詛咒過他……他現在真的死了。”

“死……死亡真的很大，他該死嗎？”王揚沒有主意地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你知道，死亡，不是他一個人的事，他的家人、孩子，哭泣、哭泣……不說這些了！”他收拾了一下心情，微笑道：“傑西，可以去拿一瓶啤酒給我嗎？”傑西卡微笑地點頭，跳下沙發往廚房那邊走去。

看著她俏麗的背影，王揚笑著喊了一聲：“對了，你只準拿可樂，別成為酒鬼了！”他回過頭打開了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，準備看看網絡上的最新情況。

911那天紐約和相應地區的電話通訊系統都接近癱瘓，全美上下都只能靠著互聯網來得知家人朋友、愛人的消息，還有恐怖襲擊的最新動態，所以那一天也成為了美國歷史上互聯網流量最大的一天，很多新聞網站都堵塞得也癱瘓掉，連不堪重負的谷歌都要在首頁標明：“親愛的朋友，請看電視或者收聽廣播以獲取最新消息。”

而Blogger的流量也創了歷史新高，註冊人數更是在幾天之間，瘋狂地漲了一百萬，這個數字也在繼續飆升著。每個博主都在上面更新著自己的消息，在紐約的親見親聞，還有自己的心情，一起的祈禱、指責滅絕人性的恐怖分子……Blogger似乎在一夜之間，成為了互聯網的新明星。

王揚一邊打開雅虎新聞，又隨手打開了AOL（美國在線）的幾個聊天室，頓時便看到一個網友POOD說道：“讓我們為那些被卷入這場悲劇中的不幸的人，和他們的親人祈禱吧！願他們都平安無事！”很多網友馬上都跟著祈禱，他也打了一句祈禱語；但這時一個叫Billy的網友說道：“我希望他們都死光！那樣會讓我感到快樂！”

“FUCK。”王揚壓著聲音地罵了句，看到Billy馬上被踢了出去，他又點開另一個聊天室，那邊的人在討論著怎麽報覆，KillArab說著道：“我們應該殺光所有的塔利班，本-拉登那些恐怖分子，和所有的阿拉伯人！他們都是一群垃圾，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！”Beckman說道：“我承認這樣很納粹，但我讚同！”Peace說道：“你們太極端了，伊朗民眾在為我們守夜祈禱！只殺掉那些塔利班和恐怖分子就好！他們必須要得到懲罰！”

這時候，忽然有一個Hot-Bitch跳了出來，刷屏地說著：“想看到火辣辣的艷舞女郎嗎？想和她們做愛嗎？馬上登陸我們的網站……”其它的幾個聊天室，也被這個搞宣傳的家夥刷著屏。

這就是網民百態的一小部分，有人在祈禱祝福著，有人呼籲獻血和捐款，有人譴責著恐怖分子，有人仇恨地討論報覆方案；也有人幸災樂禍，還有色情業者趁機打廣告……

“謝謝。”王揚接過傑西卡遞來的已開蓋啤酒，喝了一口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這些聊天室的話，漸漸地陷入了深思，那個人渣警察、科爾、布裏亞娜……該死的恐怖分子、無辜的遇難者，還有恐怖分子和遇難者的家屬……美利堅、滅絕人性的塔利班、基地組織……

科爾死了，他似乎不值得同情，他的家人承受著悲痛；他差點害死了布裏亞娜，讓她的父母痛失愛女；科爾該死嗎？那些恐怖分子死了，他們也許是被洗腦也許是什麽，但完全不值得同情；無辜的平民們死了，無數個原本幸福快樂的家庭破碎。恐怖分子以死亡，換取了更大的死亡，以哭泣換取了更大的哭泣。

塔利班應該被推翻，恐怖組織應該被消滅，但如果發動了戰爭，會有更多的人因此死去，無論阿富汗還是美利堅，會有更多的人因而哭泣。士兵、平民，還有那些該死的恐怖分子，會有人為了他們而哭泣嗎？因為親情？

“傑西卡，幫我去拿我的分鏡頭畫本和鉛筆來，就在書房的桌上的，謝謝。”王揚轉頭地看了傑西卡一眼。傑西卡知道他導演的那面又來了，微笑地說了聲“OK！”便起身走去。

王揚默默地望著電視屏幕，捕捉著在腦海湧現的鏡頭畫面，等傑西卡一回來，拿過鉛筆和畫本就以粗線條地繪著這些新鏡頭想法。

光頭上校在第九區裏無惡不作，隨意地殺害著外星人，他就像塔利班，也像那些揚言極端報覆的人，他認為外星人是渣滓，應該統統消滅。在這次通知搬遷的行動中，他一如既往的嗜血和殘暴，在殺了一個外星人後……鉛筆在紙上快速繪畫著，旁邊一個小外星人小孩親眼地看到自己的爸爸被殺，小孩手中拿著一個破爛的玩偶，聽著光頭上校的笑聲，小孩流下了眼淚。

光頭上校最終也被殘暴的外星人活生生地撕碎，成為一堆血肉。鉛筆繼續畫著一個偽紀錄片的新聞鏡頭，主持人說著：“在抓捕威格斯的過程中，我們犧牲了很多優秀的軍人，也給很多家庭帶來了無法承受的悲痛。”

“爸爸，我要爸爸……”新聞鏡頭裏，光頭上校的幾歲大的女兒哭喊著，她的手中拿著一個和外星小孩同樣的，卻嶄新的玩偶，稚嫩的臉蛋上滿是淚水。

又畫了幾個鏡頭，王揚看著畫紙上的素描良久，誰是正義？誰是邪惡？終究都不過是互相傷害而已。他忽然看向坐在旁邊安靜的傑西卡，問道：“傑西，你說為什麽會有這些糟糕的事情？你用飛機轟炸我，我用飛機撞擊你，我殺你，你殺我，死人，死人……為什麽？”

他緊緊地皺起眉頭，道：“是不是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本質？這就是人性嗎？歡迎來到地球？”

“唔。”傑西卡一臉的苦思，這個世界的本質？人性？……看著他的清澈眼睛，她搖了搖頭，露齒笑道：“揚，我不知道。我不知道那些，但我知道我愛你。”

王揚頓時笑了笑，心裏那些壓抑都全然消失，笑道：“嗯，你說得對！愛，這個是好東西，可以化解那些醜惡的事情。還有，我也愛你。”他合上了畫本，嘴唇湊過去地笑道：“來，給我一個吻！”

“不！”傑西卡笑著避了開，身子往沙發角一挪，皺了皺鼻子道：“我聞到了，你的嘴巴都是酒味和酒精，但我可是不夠年齡喝酒啊！”她攤了攤手道：“而且有人說我不能成為酒鬼。”

“OK，那家夥是正確的，別學我。”王揚笑著對她眨了眨眼睛，視線便又回到筆記本的屏幕上。過了幾秒，他的臉頰便被兩片柔軟的嘴唇吻了一下，他笑著轉頭吻向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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